何以總是遇不上？﹕什麼地方邂逅什麼人

明報2008年10月12日　　王雅雋

我不希望為愛情樹立一個「車站」，製作一張「班次表」。當我們問「何以總是遇 不到」的時候，也許我們應該問一聲﹕「我真的打算乘車嗎？」 作為一個愛情觀比較保守的人，我一向固執地認為「網絡戀愛」，「極速約會」，「蘭桂坊」這些場合都不是結識異性朋友的「正常環境」。至於何謂「正常」，各人自有定義。我的定義是﹕白天，清醒，與我的日常生活相關的場合。比如圖書館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正常環境」，而「相睇會」則不是。當然，能不能在圖書館遇到真命天子，這個問題要另當別論。用我的朋友Lydia的話說﹕「你判斷一個人，是通過『在哪裏遇到他』，和『在甚麼情況下遇到他』而決定，繼而當場肯定或者否定這個人，你的思維方式這麼僵化武斷，當然很難遇到男朋友啊！」 我一面憧憬著愛情，一面卻整年整年地單身。前段時間我採訪了許多抱怨「此地不利戀愛」的朋友們，他們為我寫文章提供了寶貴的靈感，但是對於我的實際問題卻一點幫助也沒有。終於，與Lydia的談話開始打開局面。自從我訪問了她以後，我又陸續找到了一些主動尋找愛情的人們，才發現原來事情還沒有那麼絕望。我想，假如愛情具有任何的超越性，那麼即使是一個充滿偏見和矛盾的人，只要具備足夠的毅力和膽識，也一定能夠找到合意的人拍拖(這句話沒看懂的人請看完全文)。在本文中，我將列舉一些受訪者向我提供的希望相對大，機會相對多的「愛情高發地點」，更有他們的成功事例與君共勉。

什麼地方邂逅什麼人

邂逅地點1﹕咖啡館

我和Lydia在咖啡館聊了一個下午。她挑的位子很有意思，是靠牆相對的兩張沙發，中間隔著一張小圓桌。雖然是角落的位置，但是因為在狹長通道上，所以是一個理想的半封閉的環境。我們既可以免受咖啡機的噪音干擾，又可以望到對方身後人們的活動，眼睛不至於總是盯著對方而疲乏。在這樣的一個下午，我們倆一時倚靠著牆，一時縮進沙發裏，專心於談話的時候，間或分神望望別人，舒適而自由。

Lydia自稱不是「典型的香港女孩子」。我好奇﹕「此話怎講？」她說﹕「舉個例子，你會不會把自己的電話和電郵地址留給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見我有些猶豫，她說﹕ 「我會。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電話不想聽，不聽不就行了？為什麼連電話號碼也怕給人家呢？至於電郵就更加毋須顧慮太多。」Lydia就是在咖啡館遇到了她當醫生的男朋友。那時她還是個大學生，沒事便喜歡成天坐在咖啡館裏看書。有一天一個男人走過來在對面坐下，見他有些要搭訕的意思，她和他就聊起來。因為感覺很投緣，臨走的時候二人便互留電話和電郵，以後漸漸開始了約會。

我說﹕「我也經常去咖啡館啊，怎麼不見我也有這樣的艷遇呢？」Lydia說﹕

「這裏面的學問我簡直可以寫篇論文出來了。比方說，如果我今天不介意甚至希望被人搭訕，那麼我們這個位子就不行，因為這個位子對於陌生人來說會顯得過於私密和隱避而容易產生尷尬。我會選擇那邊開闊空間的一張小桌有兩三張沙發的位子，這樣跟人「搭訕」就是一件很自然隨意的事情。我不會去坐椅子，因為我在咖啡館常常一待就是半天，沙發才能坐得舒服。另外，我不會頻繁看表，或者一直埋頭看書看電腦，我會擺出一副悠閒的不自閉的姿態，那樣別人就不會認為我在等人或者很忙而害怕打擾我了。當然我不會只為認識人而專門在咖啡館裏守著，那樣很傻啊！而且我也會和別人搭訕。我有次坐在書桌那邊，見旁邊一個學生不會做攻課，就主動教了他。後來我們也成了朋友。我覺得咖啡館是一個舒適自在的環境，也是一個可以舒服地結識朋友的環境。」

邂逅地點2﹕MBA課程

阿May到26歲時月薪已達6萬，並且已經在自己供樓。她要找一個年齡相近而且比自己更優秀的男朋友，於是報讀了一個大學的MBA課程，每個禮拜上兩次課，經常要以小組為單位做些功課。一個學期下來，她和同班同學Jason開始拍拖。Jason有車有樓，29歲，家庭環境也不錯，正是阿May合意的對象。

阿May坦言自己報讀MBA純粹是為了結交男朋友，目前的工作並不需要這個學位，是「青春不等人」。我天真地說﹕「十萬蚊一個課程，不是一般人讀得起的啊！上些便宜點的課程行不行啊？」她很有耐心地為我分析道﹕

「工聯會康文署開辦的幾百蚊十幾堂的課程，姑且不論那些『烹飪班』『舞蹈班』之類，全部都是沒有文憑的。你想想，一個積極上進的男人會在二十幾三十歲的時候花時間上一個沒有文憑的課程嗎？至於別的有文憑的培訓課程，譬如審計師證券分析師之類，上課的人都是奔文憑而來，下了課便四散東西，因為他們自己的腳跟尚未站穩呢。但MBA就不同，它是一個『錦上添花』的課程，讀得起的人條件應該不會太差，何況人脈交際是許多人上這個課程共同的目的。他們來結交商業夥伴，我來結交生活伴侶，各有所好啦。」

邂逅地點3﹕教會

曉靜有次在大學同學的婚禮上看到同學的哥哥，對他很有好感，可是她不好意思請同學幫忙撮合。於是在她輾轉打聽到他的教會以後，曉靜從此每星期天都去那一間教會做禮拜，幾個月以後，她和他成為熟識的朋友。一年以後，曉靜受了洗，再過一年便和意中人結了婚。曉靜笑得很幸福，她說﹕

「我追他這件事是個秘密，你不要對別人說啊！(我問﹕『那之前你有沒有想過要信耶穌的？』)沒有。可是當時除了教會，我想不到有更好的機會接近他。你想想，他禮拜一至六返工，禮拜日返教會，我又不是他朋友圈中之人，當然只有每個禮拜返教會去『邂逅』他啦。後來認識了，我們就成了一起返教會的朋友，再後來便日久生情啦。因為基督徒只能和基督徒結婚，所以我後來受了洗。我覺得上帝賜給我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做見面禮，我沒有理由不接受基督成為我的信仰啊。」

邂逅地點4﹕健身俱樂部

Alex聲稱自己熱衷於欣賞美女甚於運動，他曾經就在健身房認識了一個女朋友。雖然後來二人分了手，但是現在他還是繼續在每星期二、四晚上去健身房鍛鍊，並且相信在那裏隨時都能遇到身材不錯的女孩發展成女朋友。Alex說﹕

「中環就那幾間健身俱樂部，我會在相對固定的時間去固定的一間做運動，這一點很重要，因為有規律地出現才會有經常見到的人，自己也容易被別人覺得面熟，以後過去搭訕感覺就沒那麼尷尬，人家女孩子之前已經見過你好幾次了可能會比較有安全感吧。我以前那個女朋友就是同一個健身俱樂部裏做運動的人，我遇到過她好幾次以後，有次我見到她不會較一部健身器材，就主動過去幫她較。後來我們每次見到就會互相打個招呼，慢慢就有話說，以後就約出去吃宵夜啦。如今我們分了手，所以大家去不同的健身俱樂部，我覺得她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我性格也差不多。」

邂逅地點5﹕義工

Carmen在大學期間做過好幾份義工，她說做義工既能增長閱歷，又能認識許多朋友，尤其是年齡相仿的義工同事。關係好的朋友現在大家工作了也還時不時約出來一起吃飯。Carmen說她做義工主要是覺得好玩，可以嘗試不同的工作領域，如果能幫到人固然很好，但是不會把自己做的事情看得有多麼偉大，也不要求自己有多偉大。Carmen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在一個環保組織做義工的時候認識了第一個男朋友，當時二人對一個項目有些想法，一起討論了好幾次，整理出一個詳細的方案。後來方案被否決了，二人一起感到失望，這過程中便不知不覺地彼此產生了感情。Carmen說﹕

「去做義工的確很容易交到朋友，但也要看是甚麼工。如果想通過做義工交男朋友，老人院和智障機構都幾乎不可能的─在那裏服務的幾乎全部是女人。環保、教育和民主運動的團體就多很多男生，紅十字會還有提供醫療服務的組織裏面男生也多，可是遴選過程嚴格一些，專業知識也可能成為考慮因素之一。聯合國最多人爭啦，又好玩又風光，我有個朋友就是為聯合國服務的時候找到男朋友，她說在聯合國工作的年輕人很多都拍拖，還往往是跨國戀情。」

何以總是遇不上

我在一個朋友的個人網站上曾看到一篇標題很奇怪的文章﹕「Now that 263 comes, will 11 be far?(263路車既然已經來了，11路車還會遠嗎？)」原來這個朋友一天傍晚在巴士站等車回家，他等過了一輛又一輛的263路車，需要的11路車卻總也等不來。天下雨，他餓著肚子等了好久，最後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錯誤的巴士站，11路車根本不會經過。

我晚上在中大的中央校園等校巴常常是另一種情況﹕站在隊伍的中間，前面是長長的人龍，後面也是長長的人龍，天下小雨(為什麼總是在下雨的時候等不到車)，我已經等了四十分鐘，是要繼續等車還是走路下山？理論上二十分鐘有一班車，但那只是理論上。

在對的車站，苦等一輛晚點的校巴，與在錯的車站，傻等一輛永遠不會來的巴士，二者差別很大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所謂「對」「錯」，不過是我們在巴士站等不到需要的巴士而已。

我一直覺得，一個有社會學背景的人要歧視起人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為他們不僅能夠看到一個人的可悲遭遇，分析此人背景中有哪些被主流社會否定的價值因素，更能夠看到他所處的社會環境對他的限制，從而推測他的社會地位發展趨勢。因此，一個在普通人眼裏又窮又懶的人，在一個心存偏見的社會學家眼裏，可能不只是這一代窮和懶，就算三代之內恐怕都翻不了身。

社會學家的偏見和歧視，往往包裝得很好。所以我內心考慮了很久才下筆寫這篇文章。我不希望給讀者一種真的是「什麼地方邂逅什麼人」的印象。當我採訪別人的時候，這些偶然事例聽起來都很有趣，而他們說起自己「發現」的規律也津津有味。可是當我把這些偶然事例集中起來寫成一篇文章，就有誤導的嫌疑。

我不希望為愛情樹立一個「車站」，製作一張「班次表」。我不想也不能夠規定在哪裏要怎樣去「邂逅」愛情。當我們問「何以總是遇不到」的時候，也許我們應該問一聲﹕「我真的打算乘車嗎？」

後來我又想，為甚麼我們總是期望愛情能夠超越世俗偏見並且是不期而遇的呢？是不是有偏見的人就不配得到愛情，或者可期而遇的愛情品次就差些？當然不是。所以我總算寫完了這篇文章。我想說﹕管他的！不妨去去咖啡館，課堂，教會，健身房，和做義工吧，即使在那裏沒有邂逅到愛情，也總會遇到些什麼別的經歷。所以最重要的是﹕去經歷吧。